闻之寂

爆豪在做梦。

他感觉自己像被捆上石头，沉身大海。无法呼吸，动弹不得，尽力想要挣扎，却根本提不起力气。就这样在梦中努力冲破窒息后，他猛地睁开眼睛，从梦境中脱离，大口大口喘气。窗外薄薄的晨曦从窗帘的缝隙中投入，将黑暗缓慢切割。

爆豪缓缓坐起，手掌抚着呼吸不畅的胸口。

他在轰的房间里，躺在轰的床上，睡着并做了一个梦。

这个梦虽然模糊，难受的感觉却如此真实。

因为这不是梦。

因为亲吻的关系，轰在他身上留下了可以维持短暂时间的标记，而爆豪靠着这标记可以回溯感应到轰。这个梦，便是他感应到的轰的处境。

很难受。

但，至少活着。

只要活着，什么都还来得及。

爆豪狠狠抹了把脸，翻身下床。

 

 

在爆豪心急如焚的时候，白塔却持续地热闹着，且即将达到顶峰，因为明天就是向导入驻白塔，开启相亲大会的日子。空气中洋溢着荷尔蒙的气息和浮躁的情绪，从来安静的区域有了大声的说笑。一切都很欢快，没有人察觉到或许即将盖下的乌云和袭来的波涛。

“爆豪上尉，我说了，将军现在不方便见您！”

还是那个传令官，他挡在欧鲁迈特办公室门前，紧张地看着爆豪。虽然爆豪脾气不好白塔皆知，但他现在的表现已经不是脾气不好可以形容。炸毛的爆豪胜己不可怕，看起来要炸毛但却没有炸的爆豪胜己要可怕无数倍。一只手搭上传令官的肩膀，力气不大却不容拒绝地推开了他，

“滚开！”

一瞬间的气势慑得传令官一愣，便被爆豪拉开了门。

被说“不方便”的欧鲁迈特稳稳当当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，表情略不自然地看着他。他不知道这份尴尬是为了什么，也不想知道。爆豪大步走过去，一掌拍在了办公桌上，

“轰焦冻中校被抓了，被一个自称死柄木的得到了杉上研究成果的人。”

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欧鲁迈特，后者有一瞬间的震惊，然后脸上的尴尬渐渐收尽，沉了下来，

“出了什么事？”

 

 

欧鲁迈特是爆豪胜己的偶像，是他追逐的目标，成长的标杆。即便在相泽的剖析中，他对白塔的信任濒临破碎，而那些肮脏的事情，欧鲁迈特或许也知道，甚至还参与了一些，但他依然将欧鲁迈特当作独立的个体、自我的英雄去信任，并在走投无路时，渴望得到他的帮助。因为信任欧鲁迈特，一定程度上，也是信任将对英雄的憧憬刻入了血液的自己。

所以爆豪在办公室里，将那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欧鲁迈特，而欧鲁迈特的回答，就是不带任何人，亲自和他一起立刻原路回去找轰。这个决定并不出乎爆豪的预料，他想自己能懂，但却有些担心对方传说中的伤势，欧鲁迈特豪迈地挥了挥手，表示不用担心。

“我不能拒绝别人的求助！”欧鲁迈特笑着说，“而且，我真的很意外，这是你第一次向我求助。让你们成为搭档果然是一个争取的决定。”

他拍着座椅的扶手，似乎对轰的主动牺牲颇有些感慨，

“你改变了他。”

爆豪默了默，他其实并不觉得轰真的有本质上的改变，他始终都是一个善良的人。只是孤独仿佛迷雾，使他无法看见别人，也使别人无法看见他。爆豪揭开了那层迷雾，穿过了他的沉默和冷酷，捉到了他温暖的手。

轰于是选择了信任他，脱下了自己的盔甲。

而现在，轮到爆豪了。

他认真地看着欧鲁迈特，沉沉道，

“改变是必须的，对吗？”

他选择了背负，再也不能独善其身。

 

 

此刻，某秘密基地。

相泽消太站在高台，没有一丝平常慵懒的模样，表情严肃，眼神锐利。台下众人鸦雀无声，数千双眼睛隐含激动地望着他。

“终于到了这个时刻，诸位，终于到了这个时刻！”

“此刻我看着你们，心情非常复杂。你们之中有不愿意被圈禁，隐藏身份躲躲藏藏，被情绪之力折磨的向导。有排不到相亲名额也买不起向导素，备受煎熬的哨兵。有不认可白塔，不认可这个压榨的社会，向往光明和公平的斗士！一直以来，我感谢你们的认可，特别是各位向导对我和我们这些哨兵的信任！”

他向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，而台下也回以同样虔诚的鞠躬。

“我始终坚定地认为，只有我们火炬这样的哨兵和向导平等的自由的关系，才是应扩散到全国的常态！但是，现目前，仍有许多向导之家的同胞和被白塔蒙在鼓里的哨兵等待着我们拯救！明天，是一个悲伤的日子，是一个明明应该悲哀却被举办得节日一样欢庆的古怪的日子！那就是白塔的相亲大会！这是一个卑鄙的、错误的日子，而我们就要在这个错误的日子里，结束错误的一切！”

激昂慷慨的话音刚落下，台下瞬间山呼海啸，

“结束错误的一切！”

相泽笔直地站立，沉沉地看着这一幕。

欧鲁迈特啊，箭在弦上，我不能再等你了。

你，准备好了吗？

 

 

埋藏多年、小心掩盖的秘密被亲自说出口的那一刻，感觉很奇妙。像终于推开了沉重的负担，又像再度蒙上了新的阴影。但无论如何，爆豪是镇定的，欧鲁迈特却非常震惊。

“你说……你是向导？”

爆豪有些诧异，在说出口之前，他其实内心预设的便是欧鲁迈特其实一直是知道的，但他面上实实在在震惊的表情，实在无法说服爆豪，他早就知道。

“你是怎么做到的……”

“只要你精神力屏障够厚，再在检查信息素的时候做点假，反正这方面管得松，也就进来的时候登记一次。”

“但却只有你一个人做到了。”

说到这里突然有点心虚，都已经做到一个人，谁知道有没有第二个？

“你……很强。”

很强？

这就是欧鲁迈特对此的感想？

爆豪皱了皱眉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。

“为什么突然决定告诉我？”

爆豪动了动嘴唇，将那些犹疑和脆弱都咽下，理所当然又意味深长地一笑，

“因为我很强。”

他已经不能再隐藏实力。

哪怕背叛白塔，举世皆敌，他也要将轰焦冻救回来！

欧鲁迈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没有再说话，两个人停下了对话和脚步。前方已是树林的边缘，寂静的幽绿中，上鸣和切岛正等在那里。

四人沉默地再度步入了这被文明遗弃的丛林。

 

 

幽深而密闭的，似乎连空气都无法存活的黑暗里，死柄木静静地伫立，在他后方，一个身影恭敬地半鞠着躬。

“所以，相泽明天就会动手？”

“是的。”身影回答。

如果爆豪能够看到，他会发现这个人的脸，他竟认得。他还在上鸣的酒馆里威胁了对方一顿，逼着他带他去找相泽。而这个相泽的手下，现在却出现在死柄木身边。

“因为他们不能再等下去，不能等到您的改造哨兵成果出来，让局势更混乱。他们要抢占时机。”

死柄木讥讽地笑出声，

“谁告诉他们我要改造哨兵了？怎么可以看不起我呢。”

他用叹息般的口吻说道：“很好，既然相泽要给我机会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。”

身影没有再说话，他也知道，死柄木并不需要他的意见。这只是对方一如既往的乾纲独断的命令。在他眼中，死柄木举起手，旁若无人、表情迷醉地抚摸着身前巨大透明的玻璃柱体。

 

 

上鸣手举钢筋，抡圆了臂膀狠狠砸了下去，电流和钢筋一起击中躯体，将对方打得嗷嗷惨叫着在地上滚出几十米远。他站直身，喘着气，胡乱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。忽然后脑勺有风袭来，上鸣猛地转头，便见一张血盆大口向他扑来，却在半空中蓦地顿住，接着扑倒在地。上鸣也跟着它的动作一阵眩晕，他气急败坏地吼道：“你又晕到我了！”

“你闪开点，别挡着老子练习！”

肇事者吼得比他还大声，上鸣气急。

原本以为一路上会遇到许多阻拦，但森林依然一如既往地安静，只是不知做了什么调整布置，竟让他们险些迷路。等到了目的地时，已是黄昏。这块废弃的土地仍然幽寂如坟冢，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上次不速之客的闯入而有所变化。就在他们想着死柄木是不是已经换了根据地，想要进去再搜寻些线索时，却捅了马蜂窝。

一打开门，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封闭的建筑里，随着开门的动作望过来无数猩红嗜血的眼睛——里面密密麻麻，全部都是上次那样的变异的怪兽。

“这个变态……”

接下来便是激烈的战斗，黑暗对哨兵来说当然不算障碍，又有欧鲁迈特这个最强哨兵压阵，上鸣在切岛的辅助下杀得兴奋。但数量实在太多，最有效的竟是爆豪放开的精神力“清场”，但爆豪操纵得还不熟练，经常误伤友军，上鸣没有被怪兽抓出几条伤口，却被爆豪整得头昏脑涨。但是打打不过，声音又没他大，能怎么办呢？

只有忍了。

 

 

天黑了又亮。终于将怪兽屠尽，四人休息了一阵后，将研究所翻了个底朝天。里面当然已经空无一人，上次死柄木用过的全息设备全都不见，不好搬走的东西也都被拆得彻底，只剩下一些废弃的桌椅、金属垃圾和装着坏死器官的瓶瓶罐罐。

上鸣一无所获地逛完之后，回到大厅，爆豪正站在那里，闭着眼睛像是在感应什么。等他睁开眼睛，上鸣问道：“怎么样？”

“他在这里停留过一段时间。”爆豪眼神锐利，声音却很平静，“他挣扎过，让死柄木很狼狈，但最后还是失去意识，被带走。”

上鸣安慰道：“他们要他有用，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。”

爆豪没有说话，他只怕自己无法在对方完成之前找到他。

欧鲁迈特走了过来，神情沉重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欧鲁迈特指着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，

“我在里面看到了老虎、狮子、秃鹫的器官。”

上鸣有些不明白地摊开手，“既然搞研究，那总要多研究几样吧？”

“那些怪兽，都是像这样制造出来的吧？可我们只看到了变异狼。”

爆豪一愣，就见欧鲁迈特继续道，

“其他的呢？存不存在呢？这些变异怪兽都是人工培养出来的吗？还是，它们已经可以自体繁殖？”

众人讶然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。上次看到时，这些变异兽还只是几十只，但这次却仿佛不要钱般蜂拥而至，甚至还只是遗弃在这里的。那死柄木手中，到底有多少呢？

不管死柄木要轰焦冻有何用，他似乎已经先行放出了一头可让世界大乱的猛兽。

“此事很严重，我们必须得回白塔。”欧鲁迈特严肃地说。

 

 

没有多话，欧鲁迈特立刻带着三人马不停蹄地往白塔赶。途中，欧鲁迈特动了动耳朵，有些惊疑，

“好闹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白塔的方向，好闹，很多声音。”

“今天是相亲大会，热闹很正常啊？”

“不对，”欧鲁迈特皱眉沉声道，“声音很混乱，很糟糕。”

“再靠近点就知道！”

爆豪说着，闷头加快了速度。等到终于触及了他的精神力范围，爆豪极目望去，却惊得瞪大眼睛，“发生了什么？！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我不知道，”爆豪摇着头，有些混乱，“白塔里面……在混战！”

“混战？！”

欧鲁迈特一听更急了，在他们不在的时候，白塔到底发生了什么？

离得越近，就越能听到更多声音，打斗声、怒斥声、惨叫声，很多很混乱的声音，让他心中一片焦急浮躁，然后……

“死柄木？！”

突来的声音惊醒了欧鲁迈特，他猛地抬起头，便见爆豪咬牙切齿地望着天空。

此刻随着靠近，他们终于能看见白塔的上空。一幅巨大的全息屏幕在空中高高伫立，死柄木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出现其中，对着混乱的白塔说着什么。

爆豪本以为死柄木得到了研究对象，会关起门来发展一段时间，却没想到对方就立刻就出现在他面前！

他想干什么？轰呢？

 

 

众人停下脚步，望着天空。

“所以，欧鲁迈特在曙光战争结束后，就变越来越虚弱，甚至到现在，如你们所见，已经虚弱到我如此侵犯白塔，他却什么也做不到的地步！”

屏幕上，死柄木的言论似乎已经到了下结论的阶段。随着他的话语，屏幕上的视角切换，出现了白塔顶端的瞭望塔，一个身影笔直地伫立，沉重而严肃地望着天空。那个身影如此熟悉，是爆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错的，欧鲁迈特的身影。但如果那个身处白塔的人是欧鲁迈特，身边的这个人，又是谁？

爆豪不可置信地扭过头，看着旁边同样惊骇莫名的“欧鲁迈特”。后者的嘴唇颤抖着，高大的身形竟缩起了肩膀。

“而你们这么多年看到的欧鲁迈特，都不是他本人，而是他的替身，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和身份，欺骗了你们！”

上鸣定定地望着天空，竟条件反射哈哈地笑了出来，

“假的吧……”

迎着上鸣“你快反驳啊！”的目光，“欧鲁迈特”竟似哭般地笑了，

“上次的事情……我很抱歉。”

话音刚落，就见一阵透明的波浪拂过，“欧鲁迈特”的身形急剧缩小，竟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体型瘦弱的青年。青年旁边，一只枯叶蝶凭空出现，缓缓飞舞。随着翅膀每次扇动，青年的脸都似乎在自己和欧鲁迈特中变换！

“绿谷……”

蝴蝶的翅膀闪烁着梦幻般的色泽，爆豪一阵晕眩。

 

 

一片死寂中，只有死柄木的声音仍在继续。

“所以，我可以说，你们的英雄，和平的象征，欧鲁迈特，已经死了！”

白塔里，惊雷一片。

 

 -tbc-

因为做手术的关系，消失了一段时间，让大家久等啦！

真的是久等，我自己都快忘记前面的剧情了orz……

真是凭着莫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弃坑！

谢谢变数、艾可、村民c、.Ant.、一醉炎黄万古春等姑娘的打赏~